当我在电视上看到我的同学时,我清楚地感觉到,那是一种疼痛。

小波睡不着觉了。

同学小西之前在做白宫的顾问,现在出了畅销书,在大学任教,隔几天上一次电视。小西,有名。

同学小东在运营一个私募基金,盘子百亿美金,住豪宅,坐私人飞机。小东,有钱。

同学小北的互联网公司被数千万美元收购,跑到海岛上整日逍遥。小北,有闲。

小波不断地想着这几个同学,想着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小西,想着在私人飞机上的小东,以及在阳光沙滩上搂着两个年轻姑娘的小北。小波想着在大学时他们都还是竞争对手,他们还经常在一起混。小波想到前几天自己的公益组织唯一的雇员,自己很看重且全力培养的下属,跟他提离职,说这个工作没什么价值,天天去找人捐钱,还不如他先去挣钱然后自己捐钱呢。小波想到自己现在社交圈里这些庸人,想到聚会上他们一起把酒言欢而自己若有所失。

床上熟睡的妻子轻哼了一声,接着翻身睡去。哦,小东的老婆很漂亮,小波想到,而且还对小东的事业帮助很大。小波想到当时在大学里跟自己老婆的相遇。他被老婆当时的理想所吸引,为了公益的理想,他成立了自己的公益组织。

周末,他要跟儿子一起去波士顿参观大学。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,填报志愿之前先去学校看看。

小波在机场又想起了他的那3个同学,跟儿子说,今天我们飞商务舱。于是去到柜台办升舱。升舱要1600美元,他咬咬牙,从钱包找一个有足够余额的卡给到柜员。柜台说,他的机票是廉价机票,不能升舱;又补刀说,他的卡里也没有足够的钱。

他俩最后还是飞的经济舱。

小波跟他儿子说,斯坦福也没什么了不起,我当初报考斯坦福,没考上;最后在塔夫大学也不错。儿子说他有希望上哈佛,他有音乐特长,而且成绩不错,老师也觉得他能上。小波很惊讶,不得不为儿子感到高兴。正好今天是去哈佛参加面试。他在外面等待,最后儿子出来告诉他,他把时间记错了,面试是昨天,而不是今天。

你有能进哈佛的头脑,怎么可能会记不住哈佛的面试时间?小波忍不住责骂。小波想为儿子出头,但是儿子不想让他大庭广众下吵闹。小波想到了同学小西,他肯定认识哈佛的教授,可以帮忙安排面试。

小波打了小西的电话,是空号。

小波打了小北的号码寒暄了一番。小北炫耀了他在海岛的神仙般的生活,每天遛遛狗,打打炮,还开了酒吧连锁。小北还说,上次小东结婚时,我们还聊起了你。我们那时有人说,小波呢?

原来小东结婚了我都不知道,曾经我们那么熟络,现在结婚居然都不叫我?我已经不在他们的社交层次里了吗?小波心中翻腾,但不忘正事,问他要小西的电话,小北说一会发给他。

这个一会真的好久,小波等不了,又拨打了小东的电话。电话里的小东听起来很焦虑,亲人住院了,说一会还要去赶飞机。小波顺口说到,你不是有私人飞机吗?小东严肃地说到,谁说我有私人飞机?小波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样,赶紧道歉。

最终他要到了小西的电话。电话里他们聊得很欢乐,正事也都安排了,改天直接跟教务主任面试。而且小西也和小波约定后天一起见面吃饭。

事办妥了,小波和儿子很高兴。晚上儿子要去酒吧见哈佛的朋友,小波一起去了。来者是一个漂亮的女孩,学音乐的。女孩的另一个朋友,一会也坐过来了,是一个亚洲女孩,年轻漂亮。他们聊的挺嗨。小波幻想着,在海岛沙滩上上搂着这两个女孩,幻想她俩都是自己的女友,幻想着他的生活像同学小北一样美好。要走时,女孩跟他说,晚上他们还在,可以一起来继续嗨。小波说不了。

确认了儿子熟睡后,他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那家酒吧。他看到了白天时那个女孩。他们一起聊。女孩对他从事公益事业很感兴趣,因为她也是,至少现在也是,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。女孩问小波,如果你回到过去,你会做出什么不同的决定?

小波很坦诚。他说,我会尝试去赚更多的钱。那一刻,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女孩的鄙夷。他开始解释。他跟女孩说了自己跟同学一开始都差不多,后来同学个个都比他成功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让他看到小西上电视时,那一刻,他清楚地感觉到一种疼痛!他说他一开始也是理想主义者,但现在他希望自己可以像他的同学那样。他说他现在很痛苦,因为没有同学成功。

小波的解释没有意义,反而更糟。女孩彻底地蔑视他,说他不知足,这点小屁心思真的很没意思。小波欲言又止。

第二天,跟儿子一起吃饭。他开始想,也许是自己把儿子培养的这么好,居然能够上哈佛了。到时儿子会不会反过来不承认他?会不会去否认他所做的一切?他开始嫉妒儿子了。

儿子的面试很成功。他们一起去小波的母校塔夫大学参观。小波特意去找大学时代的恩师,却得知他几个月前已经去世了。他居然不知道。

晚上,他换上了西服,去到跟小西约定的餐厅。服务员把他安排到一个边角位置。他指着大厅中间的一个桌子说,这个是空的。服务员说,是的,但是不可用。过了一会,小西来了,非常精神。服务员把他们领到刚才小波想要的那张桌子那里,请他们落座。小波不甘心地挖苦到,现在这个桌子可用了?服务员说,是的。

小西说他前几个月参加过恩师的葬礼。小西说小东确实有私人飞机。小西说小北有精神疾病。都是猛料。他试着问小西,问他是不是像自己一样,会有意地跟对方竞争呢?小西说,没有。小波说,一点都没有?小西说,好吧,也许在学校里时有那么一段时间,但之后… … 小西没有说完,但表达得非常清楚。他一点都不把小波认为是竞争对手。小波不想再聊下去了。

晚上他跟儿子一起去看了哈佛音乐社团的演出,酒吧里认识的那个女孩一个在拉琴,一个在弹琴。他看着她们,听着看着台上的演出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似乎放下了,放下了与同学竞争落败的焦虑苦闷。就在那一刻,他觉得生活有另一番滋味。为什么呢?

也许只有放下的人才明白。